瓜吃郁离

瞎搞搞。
目前是非理性鱼吹。

【喻黄】石中火(上)

民国pa
背景是五四运动
军官鱼x留学生黄


联文新年第一礼
策划是超可爱的作业 @风物山川
本来还有超好看的年年题字做封面的,但是我忘记问她要图了…
…我的锅,到时候看能不能补上。
晚九点还有一发,两发结束。


   
    黄少天坐在讲台上背靠着黑板,一边晃荡腿一边读报。报纸是从家里带来的,学校早就收不到报纸了。

    教室里乱哄哄的,桌子被学生们推到墙边乱七八糟的堆成一个大圈,他们盘着腿坐在中间的空地高声聊天。那些昨天参与了游行的,无疑是学生中的明星,他们挥舞着手臂,不厌其烦的炫耀着自己与警察搏斗的勇猛,仿佛那是一部值得一首十四行诗来歌颂的光辉建国史。甚至那些昨天害怕得缩进人群的家伙也出来添油加醋一番。

    “嗨,嗨!各位!”黄少天敲了敲黑板,像一周前教授叫同学们认真听课一样,不过这时候教授都不在学校了,讲台被推到墙边,霸占它的变成了学生。黄少天声音不大,但他在学生心中的地位似乎比教授更高,教室里很快就安静下来。

    “看这条新闻,这张照片,有没有很眼熟?他是不是就是昨天那个人?叫喻文州?”黄少天把手上的报纸展开,上面一张黑白照片占了相当大的版面。

    那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差,图里一名年轻军官正拍打着帽子上的尘土,他低着头,身上的军装深一块浅一块的,肩章和领章早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,细看可以发现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也斑斑驳驳,透过黑白都能感受到那青青紫紫的疼痛。脚边是一片狼藉,各种布料,纸张的碎片被扫到一起,甚至还有被踩掉的布鞋。

    “哎!这不是——”离讲台近的一个男生跳起来,哗的一声夺过那张报纸,周围的人轰然起立,发现食物的蚂蚁般密密麻麻的围上来,人声一下子盖住了那个男生的剩下半句话。

    这是昨天游行时他们遇到的那个军官。

    人群涌动的嘈杂又把黄少天带回了那个下午。
   



    那是五月的第三次游行。

    最早学生和工人联合起来罢课罢工,一部分人走出校门,走到政府机关门口游行示威,静坐示威。但当所获只有冷遇和暴力的时候,他们的愤怒渐渐积攒,易燃物一般,给他们的空间与关注越小,爆炸起来反应越剧烈!

    游行的队伍起初只是各校区的学生团体,他们高举着贴上标语的硬木板,穿戴整齐,仿佛在去上学的路上,整齐的喊着口号,一字一步,八步一轮回。那些罢课罢工在家的人远远的就能听到他们响亮的呼喊,那是在国家受难时植于每个人心中的耻辱,是青年人血性的召唤。

   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游行,他们根据校区,工厂,自发的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体。他们在傍晚集会,白天上街,名为家国情怀的火在人群中越烧越旺。


    那次游行,队伍和警察起了冲突,黄少天鳗鱼一般在人海中游走,既不越界到最激烈的前线,与愤怒的人们一起手舞足蹈,也不过分退离,逃避争执——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军官。

    那名军官像是新来的,身上的军装崭新笔挺,帽檐在鼻梁中段打下阴影,眉眼都藏起来,可以看到的部分白皙清秀,简直不像是个军人,倒像个秀才。他在警察堆积的防线后艰难的向一个方向行进着。

    黄少天有一个大胆的想法——他要把那个军官拉过来。

    在声浪的呼喝中,学生已经不是学生,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完全活动开来。混在人群中,无论多么出格的举动都被掩埋,胆小如鼠者也敢于破口大骂,群众的立场便是绝对的正义。回到家里,熨平了长衫上的皱褶,那些与一众一起犯下错误,便没有人来承担后果了——法不责众。

    黄少天在两名警察各自错身,用肩膀迎接学生的拳头时,挤进中间那道缝隙,劈掌截住军官的去路。那名军官迅速仰头止步,黄少天连他的帽檐都没有碰到,却看清了帽子下的脸,是属于南方人的精致类型,不过眉眼都带了冷气,一个眼神甩过来,在黄少天心口炸开,愤怒,焦虑,只写在眼里,半分不外泄。

    曲掌成爪,惊悸之下黄少天下意识完成动作,一把扣住他的肩膀。那名军官看起来清瘦,手上力气却不小,掰下黄少天手掌后,抓住他的拇指,反向一拧,关节被引向并不能弯曲的方向,黄少天被卡在人群中动弹不得。军官很快松手,简单自卫而已,他不打算追击。

    黄少天的目的已经达到,其他学生注意到了这个一人宽的豁口,纷纷从中伸出手去够里面的人。

    那名军官终于从防线里被拉了出来,他动作再简洁有效,也敌不过四面八方伸出来的魔爪。他不再清理抓在衣服上的手,只低着头,尽力格挡挥过来的拳头,被人群拽得左摇右晃,仿佛风浪中一叶舟。

    突然一声枪响,朝天,空放!

    人群猛然安静下来,自他们游行以来,从未见过如此强硬的警察,一时不知道是应该继续拉扯,还是应该迅速撤离。思考间手上嘴上都停了,连衣料摩擦声都消散。


    黄少天还站在那名军官旁边,他听到他轻啐:“他妈的!”然后抬起头,在一片寂静中喝道:“谁让你开枪的!都不准给我开枪!”

    那一声在高阔的天空中传出,像响亮的口号。人群又骚动起来,仿佛得到了继续行使暴力的允许。一旦己方生命安全得到保障,那他们便是社会的上层人,不必屈从于更大的暴力时,他们团结起来就是最大的暴力!学生们更加变本加厉的挥舞着权势。

    先是被那眼神狠狠刺了一下,黄少天在那喝声中惊醒,停了脚步,被人海的浪潮越推越远。一直到人海散去,他还立在那里,像是一条被海浪冲上岸,搁浅了的鱼,艰难的呼吸着。
   



    “黄少!我听说是你把他弄出来的!是不是?”说话的人亲热的推一把黄少天的肩膀,黄少天胸膛剧烈起伏着,说不出话,其他人只当他激动不已。

    “干得漂亮呀!黄少天!”“对啊!要不是你我们怎么可能……”

    “喂,”黄少天实在听不下去了,冷冷打断,“你们看到新闻标题了吗?难道不是说,新到任军官喻文州劝阻警察开枪,反被学生殴打吗?你们还这么高兴?你们的命说不定就是他救的!”

    “哟,还帮他们说上话了!你想想,政府把青岛都卖了!官员能有什么好人!”“对啊,你想想二十一条!”“还有那个姓曹的狗贼!”一片阴阳怪气,冷嘲热讽。

    黄少天跳下讲台,一把夺过自己的报纸,摔门走了。还有人站在窗台追着他的背影,大声道:“脾气真大啊!他是你亲爹还是怎么着?”

    黄少天没有爹。教室里一片哄笑,刚才的英雄一句话间就沦为了他们奚落的对象。

    黄少天捏紧了报纸,抿起嘴唇,想要冲回去和他们大打一架,但他想到了喻文州,那名军官,想起了他娘,愤怒冲上头脸,憋红了眼睛。
   



    黄少天没有爹。这是整个北平都知道的事情。

    黄少天的老爹是个商人,继承了祖上财产,家大业大,但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,去上海谈一趟生意的功夫,二十三岁就结了婚,和一个会弹琵琶的歌女,断绝了北平一众富家小姐联姻的希望。

    那些个夫人还抱着他只是玩玩的心态,想要给他介绍几个妾,谁料黄少天老爹铁了心认定了自己的夫人,甚至于把她捧成了北平最出风头的太太,只要出席舞会,饭局,一定带着他的宝贝夫人,有新电影,新歌剧,第一场第一排一定有他们俩,不分季节,黄夫人手上一定有一捧开得正好的玫瑰。

    黄夫人起初还只是个怯生生的伶俐女孩儿,被一个如此权势的男人好生惯着,不多时就焕发出了她真正的光彩——做头发的师傅说,黄夫人是他见过发质最棒的女人,开妆品店的老掌柜说,黄夫人无论施哪种胭脂,都衬她,漂亮得不行!甚至黄少天老爹的生意伙伴都说,黄夫人在饭局上分寸到位,偶尔在生意上的一两句见解,让一些老奸商都叹服。

    先前不服气的太太小姐这会儿都服服帖帖,这样的女人盛得住这样的宠爱,这两人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。
   

    上天终究是善妒的,黄夫人怀孕期间,黄少天他爹有一趟不得不出海的生意,两人算好了日子,他差不多能在黄少天出生前半个月左右回到家,照看妻儿。

    黄夫人左等右等,只等来了一枚长命锁,和沉船的噩耗,狗血得要死。

    那些太太小姐一下子穿越回黄夫人刚到北平的时节,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他们家。

    “你看,我早说过,这么厉害的女人!怎么会有好结果!”“哎呀人家命硬!克夫!”“我估摸着是那小孩儿……”

    从来没有人见过黄夫人哭哭啼啼,自那以后,黄夫人一手揽过了黄家上上下下全部生意,得亏黄少天他爹的盛宠,男人们都知道这个漂亮女人是真正能耐,黄夫人也不知道应该感谢他的先知,还是憎恨他的早逝了。
   

    黄夫人重新步步立威,但阻止不了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嘴碎。孩子们听了家中母亲,女佣的话,连带着黄少天也瞧不起了。

    黄少天是爱学习的,尽管他觉得同学们看他的眼神不太对,但他依旧愿意对他们报以微笑,他喜欢去上学。起初他听不懂其他孩子说他“命硬”“克爹”,以为命硬是夸他坚强,后来悄悄的拐弯抹角问了老师。

    知道意思后,小孩子敏锐的心刺痛了。黄少天沉默了一下午。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学会打架,还学会了语速极快的骂人,尽管说来说去也不过那么几个词。他更加珍惜别人的微笑,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,最能识别善良,也最能珍惜善良。

   
    八岁那年,打架,被人推了一把,额头磕在桌角,血流了满脸。

    八岁的黄少天,额角有了个不怎么好看的肉蜈蚣似的疤。他被抓去剃了个板寸,板寸太短了,短发根根直立着,充分而完全的把那块粉色微凸的瘢痕暴露出来。

    从小黄少天就是个爱俏的小朋友,他自己想了个办法,从衣柜里翻出冬天的灰色细麻帽子戴上,浅浅帽檐下的阴影刚好藏住那一小段线条。不过天气越来越热,黄少天每天放学回到家都满头大汗,帽子渐渐戴不住了。

    终于黄夫人忍不住了,她把黄少天领到自己的妆奁前,叫他闭上眼,说要变个魔术,送给他一颗小星星。黄夫人翻出一只橘红的口红,在黄少天额角涂涂抹抹,黄少天睁开眼时,发现妈妈把橘色的小星星贴在了自己的额角。

    黄少天在镜子里看到他娘的笑,笑得真丑。

    他不再打架了,有人那样爱他。
   




    学校早就停课,黄少天除了集会,游行之外,整天整天的待在家里。平时不觉得,退出这次学生运动后,他突然发现时间多得发慌。黄少天决定省下来的时间一半用来读书做题,另一半用来批评与自我批评。

    坐在书房,被红木的家具围绕。黄夫人唤佣人给家具用核桃仁打了两道油,整体发出低调而雍容的光泽,木头的香气混合着核桃油,殷实而不至于油腻,一脚踏入书房,心境就平旷了。

    翻看着教授讲了一半的课本,一不留心又走神回了学校,那里有他的全部荣誉和全部耻辱。

    黄少天突然意识到,世界如此之大,他的生活却仅限于北平,甚至局限于那小小的几所学校,谈什么见识,谈什么家国,连自己都没有认清楚,就讨论起了自己完全插不上手的世界性事物,何其狂妄,何其自大!

    这个社会没有底线的骄纵着读书人,其实相当一部分大学生和他一样,只是自以为是的被惯坏的少爷小姐,为了悲愤而悲愤,跟着风向走,想过去了解内情的又有几个。

    想到学校,就不得不想起喻文州,他那锋锐的一眼,恐怕早就不留余地把这群骄傲的学生看穿,可他依旧维护着。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人,一个上午就这么惆怅郁结的过去了。

    中午黄夫人乘着另一个老板的车回家拿东西。她虽从不以性别为依仗,但性别带来的便利偶尔也可以利用。

    黄少天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,噼里啪啦讲了昨天的事情,着重强调了自己主犯的身份,想要问问是不是该去看看喻文州。黄夫人临出门,摸着门把手,深深的看了黄少天一眼:“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办公室在哪一间。”就这么一句,又说起了不相干的家常事物,“明天一早舅妈会叫人送一点乡下的鸡蛋过来,你要是在家,去接一下。”



   
    喻文州拉开办公室门,习惯性把帽子取下来,挂在门边衣帽架顶,转头却看见窗子大开着,屋里多了一个人。

    黄少天抱着一篮子鸡蛋,坐在办公桌边缘,看到喻文州进来,一下跳起来站直。

    “…你怎么在这里。”喻文州一眼就认出他了,不至于生气,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。

    “我叫黄少天,北大一八届,理工学院……”喻文州似乎没打算听完他的自我介绍,提问也只是下意识的,他在柜子里找到文件,拿起帽子就往外走。

    “哎——我爬树进来的,先翻墙,然后爬树,上二楼,窗户外面那棵大樟树,树枝都戳到玻璃上了!”黄少天把一篮子蛋放在桌上,追出去,换了话题。

    喻文州脸上还是青青紫紫的,但他并不遮掩,理了理头发,戴好帽子,依旧昂首阔步,长筒靴敲在地面,声响不大,却坚定自信。

    “不知道来道歉应该拿什么好,就给你提了一篮子鸡蛋,亲戚从乡下带来的!”黄少天跟在喻文州身后念叨。

    喻文州快走两步,肖时钦穿着西装从楼梯间迎上来:“喻队!文件我去送,门口有个要你去拿。”

    黄少天跟得紧,喻文州脚步一停,就一头冲了出去,差点把楼下的人又撞回去。

    “哟,喻队,这谁?”肖时钦顺手捞住黄少天,把他轻推回去。

    “亲戚家的表弟,来找我的。”喻文州笑笑,拉住黄少天的手臂,把他带到身后。

    “来做什么?政府机关不能随便进的噢。”肖时钦也带着笑,说话客客气气,问题却尖锐。

    喻文州回头看黄少天一眼:“早上刚从老家过来,给我送来一篮子鸡蛋,还在桌上放着。”拉着黄少天,错身过了肖时钦下楼去,黄少天窘迫的回头对人点头哈腰。
   

    黄少天一路上跟喻文州从学校组织开会讨论,讲到自己成为游行的组织者之一,再到前两天的那场游行,跟着喻文州就出了政府机关的大铁门,走到了收发室。

    和门口老大爷寒暄了两句,喻文州拎起一个厚重的油纸裹的包裹往回走。黄少天还想跟进去,被门卫拦住了。

    “接受道歉了,你回去吧。”喻文州隔着大铁门,还是给了黄少天一个笑。

    “我还有一个问题!”黄少天攀着栏杆,大声问道,“你说那句话,就是羊入虎口,放弃挣扎,你想过吗?”

    “我只知道,拳头打在我身上,不一定出人命,枪打在你们身上,一定会出人命。”喻文州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。
   

    第二天喻文州一早到办公室:“…怎么又是你。”

    “我来看看你,给你带了瓶红花油,这个牌子的最好用!”黄少天笑出一口大白牙,指了指自己眉骨处,“揉一揉好得快。”

    “还是爬树上来的?”喻文州自顾自做起他的事情,抿了抿嘴唇,藏起笑意。

    黄少天每天都来,他家虽然有钱,但他没有一点少爷脾气,能帮上忙的,毫不犹豫就伸手,眼熟的,寒暄总是脱口而出。不出一个星期,和喻文州有工作交集的人基本都认识了他:“哟,表弟又来了!”

    黄少天:“对哈哈哈,是我是我!”




-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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